我们学佛的人,对因果业报的道理都不陌生,但在阅读大乘经论时可能又会常常遇到“诸法皆空”的说法。显然,因果之法也是诸法之一,那么因果是否也要“皆空”呢?如果因果也是“空”的,那行善何为呢、作恶何畏呢?
有关这个问题,六祖惠能大师的嫡传弟子永嘉禅师在他所著的《证道歌》里,有一句话说得非常透彻: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还宿债。我们今天就从这一句歌词入手,来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要解释“了即业障本来空”一句,就需要明白一个词:业障。这两个字应该分开来看,首先是“业”。业字可以称为业种,或称业因。之所以称为业种,就是因为它有“生发”和“不坏”的双重意义;另一方面,之所以称为业因,因对果而言,果以酬因,因必感果。业有善恶之不同,但不管是善业还是恶业,既然造业成功以后,就会结成业种(业因),藏在八识田里,必得要等到苦乐的果报受完以后才会消失。
现在再讲“业障”的“障”。善业和恶业既已造成功以后,它的这股潜力能牵引众生,上生天堂或下堕地狱。在未曾受到果报以前,这善、恶的业因是永远存在,遇有机缘,一触即发。能障碍我们的修行和解脱,所以《地藏经》上说:“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
释迦牟尼佛在世时,琉璃王诛释种,目犍连尊者自恃神通,不听释尊业力之说的劝告,用吃饭的钵释尊的部分亲属放在钵里,以手擎举送到天上。待琉璃王退兵之后,将他那只长手臂缩回来一看,钵里面皆是血水。定业难转,即便是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尊者,也无能为力。

那“了即业障本来空”的“了”和“空”,又如何理解呢?先讲“空”字。经上说:“罪性本空由心造,心若灭时罪亦忘。心忘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这四句偈子说的就是罪性本空的道理。罪性之所以然空,是罪由心造。因此,心忘了,罪自然会归于消灭。
这里提到“罪性”,难道罪还有个什么性吗?事实上,罪的确是有性的。譬如一个人,动了杀人的念头,杀人后心中老是怀着恐怖,那个杀人的念头和事后的恐怖心,就是罪性。即使你受到法律的制裁而抵偿了被杀者的生命,但“我是曾经杀人的人”,这个念头永远深藏于识田而不会消灭。要使这些念头,也就是罪的体性得以消灭,那必须用忘心的功夫。
心又如何可以忘呢?要知道,我们平时造作善恶业时所用的心,是虚妄的识心,因境而有,可以用无念的工夫而同归于真如性海。这就是句中的那个“了”字了。心能归于无念,则心无所着;心如太虚空,罪性就了无着处。所以说“了即业障本来空”,一旦心忘了,罪也就灭了。

禅宗里有一位金碧峰祖师,他很有修行,一入定就是很多天,到了该圆寂时,阎罗派来的小鬼却到处找不到他,因为禅定中的金碧峰禅师无形无相,小鬼只好向城隍、土地公求助。土地公说∶“金碧峰禅师是个有道高僧,他一入定是不容易出来的,除非你移动他最心爱的玉钵,让他误以为有人要偷他的玉钵,他一急就会出定了。”
小鬼一听,真的就去摇动玉钵,金碧峰禅师听到玉钵的摇动声,心一乱,赶快出定一看,原来是两个小鬼在捣蛋。金碧峰禅师心想∶我一念贪爱玉钵,不但不能在定中安享禅定之乐,还要出定给无常小鬼逮捕,真是劫数。于是立刻将玉钵掼碎,然後重新入定,并留下了一首偈语:若人欲拿金碧峰,除非铁链锁虚空。虚空若能锁得住,再来拿我金碧峰。

我们的心本来如同明镜,对照任何的色相即现出任何的色相,没有色相和它对照的时候,只是一片光明,什么也看不见。心中的妄念断尽了,对于人人我我、事事物物一点都不住着的时候,说它像光明固然可以,说它像虚空也未尝不可。
所以《华严经》上说:“普贤身相如虚空,依真而住非国土。”这里的普贤身相就是无相的法身。禅宗的庞蕴居士也说:“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心空了,也就是空无妄念染着,相当于读书人的状元及第。
当金碧峰祖师的心犹如虚空,了无迹象可寻,一个小鬼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呢?所以说,业力虽然能障碍我们的修行、解脱,但是修行人能够修到“了”的程度,也就是大彻大悟,妄念顿空,罪业也就无着。所以说:了即业障本来空。

那么“未了犹须还宿债”又怎么讲呢?当此心并未通过修行达到无所着的地步,那么起惑、造业、受苦,如此轮转不息便无法避免。因果之法如影随形,正所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忘,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往昔所造的业,还要一笔一笔去还债,丝毫无法宽免。
这一点对修行之人很有警示意义:认诸法为实有固然是一种执着,但如果没有真实修行,仅仅依据所学到的几句佛法,便逞一时口舌之快,不相信善恶因果,彻底否定因果的存在,认为一切罪福都是虚妄的,那就是“拨无因果”。行人既不可执着于有,但更不可以落入拨无因果的断灭空。《证道歌》中也说:“豁达空,拨因果,莽莽荡荡招殃祸。弃有着空病亦然,还如避溺而投火。”
因此,还是需要脚踏实地地修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样即便暂时还没有达到“了”的境界,也不至于堕落恶道,受苦多生。在此基础上,用这个难得的人身精进修行,“自净其意”,断除烦恼,早日做到“了即业障本来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