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晋太元十年(385),在慧理法师于东晋咸和元年(326)创建灵隐寺59年后,后来蜚声晋宋的著名诗人谢灵运一出生即寄居灵隐山,时间长达15年。这段历史使灵隐的山山水水和灵隐寺的佛教传统成为谢灵运一生山水诗情和佛教情怀的底色与基因。此后,谢灵运虽几度为官,却荒废政事,转而信奉佛教、喜译佛经、交游高僧、游历名胜、模山范水、抒发性情,不仅成为中国文人与佛教交集的滥觞,而且成为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的开创者。
谢灵运成年官场失意后,两度隐居会稽,10年间游历永嘉、天台、钱唐、富春、桐庐乃至灵隐等地,一生创作大量山水诗,不仅有天姥山的发轫诗文,也有灵隐寺的开山诗作,由此成就了天姥山、灵隐山的区位价值和山水意境,完成了山水诗由玄学美学向禅宗美学的转化,开创了历代文士热衷到灵隐寺参佛并创作游寺诗的先河。

中国佛教寺院建筑格局和样式直追衙门官府,至少要到梁武帝崇佛以后才有。东晋之初,慧理法师住锡灵隐山,以塔(窣堵坡)为中心,草创灵隐寺,茅庵简陋,规模甚小。到了宋代往后,灵隐寺格局已是今非昔比。宋人罗处约所撰《灵隐寺碑记》描述:
绣桷画拱,霞晕于九霄。藻井丹楹,华垂于四照;修廊重复,潜奔溅玉之泉;飞阁岩峣,下映垂珠之树;风铎触钧天之乐,华蔓搜陆海之珍。
由此可见,北宋时期的灵隐寺建筑精美,环境清幽,装饰华丽,寺容庄严,可谓殊胜。
灵隐山是一块充满自然本性(或者说是佛性)的宝地。它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两峰挟峙,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北宋苏轼有一首《冷泉亭送唐林夫》,以切身感受摹写了灵隐山的自然本性。诗曰:
灵隐前,天竺后,两涧春淙一灵鹫。不知水从何处来,跳波赴壑如奔雷。无情有意两莫测,肯向冷泉亭下相萦回。我在钱塘六百日,山中暂来不暖席。今君欲作灵隐居,葛衣草履随僧蔬。能与冷泉作主一百日,不用二十四考书中书。

无论是往昔的简陋局促,还是后世的宏大华丽,只要置身灵隐山,走进灵隐寺,“濯缨冷泉,山光洗心”“境得之而为胜地,心得之而为妙道”(罗处约语)就可使人放下世间追求位高权重的欲念。这里始终是一处参悟禅机,忘却烦恼的清静之地。
谢灵运一出生,就被送往灵隐山一个叫杜明甫(或称杜明师、杜子恭,系同一人)的人家寄养,东晋太元二十五年(400)才回到京都建康(今南京)。这件事在南朝文学批评家钟嵘的《诗品》中即有明确记载:“初,钱唐杜明师夜梦东南有人来入其馆。是夕,即灵运生于会稽。旬日,而谢玄亡。其家以子孙难得,送灵运于杜治养之。十五方还都,故名客儿。”《武林灵隐寺志》也有相似记载:“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谓新知曰:‘我乃生瑛,瑛何不及我?’寄养杜明甫,小字客儿。”
关于谢灵运寄居灵隐山的原由,主要说法为:东晋王谢士族大家多为天师道信徒,而杜家是信奉五斗米道的,此举总有借宗教之力祓除不祥之意。杜明甫生前以道术结交东晋的王谢等门阀贵族,名重京师,曾为王羲之、陆纳看过病。因此,杜明甫在各方面都具备使谢氏家族放心的条件。关于谢灵运寄养的具体地址,后人有说杜氏在飞来峰上有居所,这也许就是后来有人把谢灵运寄居的故事算到灵隐寺头上、把道士说成僧者的由来。

然而,即便是谢灵运寄养道术之家,自幼信奉道教,但在寄居灵隐山期间,也并非只是接受道家教育,灵隐山的佛教氛围自然而然会影响到他。如果谢灵运是寄居在了灵隐寺,他接受佛教的教育就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无论如何,不容忽视的事实是,从小生活在灵隐山(或灵隐寺)的谢灵运,在接受道家教育的同时,也耳濡目染着佛家佛法。据《山居赋》自注所云“自弱年龄奉法,故得免杀生之事”,可见谢灵运信奉佛法就是在15岁左右。对此,学者齐文榜先生研究认为:“志学之年谢灵运宗教信仰的重心已经由道教移向佛教。”这就从一定程度上说明,在谢灵运的山水诗作中,道家思想与佛教思想是“连接为一个整体”的,佛、道两家都是成就谢灵运心灵历史和精神历史的文化要素。
谢灵运在灵隐山生活、与灵隐寺交集的这段历史,都使灵隐山和灵隐寺佛教传统成为谢灵运一生佛教情怀和山水诗情的底色,“谢灵运一生爱好幽深净洁,无尘无染的自然山水,并且反映到他的文学创作中”。反过来说,谢灵运日后与佛教过从甚密的事迹和流芳百世的山水诗创作,将会成为灵隐山和灵隐寺的重要文化蕴涵和资源。
(本文节录自吴金生《灵隐佛缘 山水禅心——摭论谢灵运对灵隐山灵隐寺的历史文化贡献》,为适应公众号阅读习惯,略作修改。)














